韩乔生访谈录
时间：2005年2月6日上午
地点：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一套

实录内容：

主持人：韩老师，我们现在回头来讲，人生的路上从那个时候到现在，比如说本来可以在中央电台工作却没有能去，考上了北京音乐学院但没有能去读，这个挫折大还是在后来工作当中，我们大家都知道所谓“韩氏语录”这样的挫折大？

韩乔生：我觉得相对来讲，很难说哪个大哪个小，不同类型。我儿童时代就希望做体育解说员，而且一直在努力奋斗。在中央广播电台实习了三隔越，应该顺理成章可以参加工作了，应该是一个好的工作机遇。但是当时却没有实现，当时打击挺大的。当然今天对很多人来讲，这不算什么。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我人生的梦想，当时几乎都判了我死刑了。所以当时心里确实很不好手。
    第二，所谓的“韩氏语录”对我心灵上造成的震撼，也还是有相当的影响。虽然外面对语录炒作的很多，但是在中央电视台内部包括体育总局凡是跟我接触的人都不会跟我直接谈语录的话题。他们和我接触过程中也不会让你感觉到他们对这方面有特别的在意。另外，他们跟我接触当中都是理解吧。我和我周围人接触当中，我表现的智商不比他们低，甚至他们觉得我挺聪明的，我的语言能力、逻辑思维方式总的来讲还是可以的。
    我自己的问题主要出在你毕竟一个人精力有限，而且你这个就是好人的话，特别中央体育频道刚刚成立，经费不足、人员紧张的情况下，当很多的导演都要找你做节目，你也出于保护自己，不能都当雷锋去了，最后盖起的墙摇摇晃晃的，这样根基不足，照样也是做的不好。从这点来讲，应该是一个教训。但是大家和我共同接触当中，能够感觉到如果我共同参与制作一个节目，首先从节目创意到制作节目当中，我如果有机会给予高度重视的话我的能力可以大言不惭的说确实比一般人强。包括现在我要跟运动员接触，我一定要把运动员的情况以及一些主要内容通过各种渠道先了解，这样我跟运动员碰撞就会有一些共同的话题。田径场上十项全能运动员不可能跟某一个专项运动员相比。包括以前的汤姆森等等都是这种情况。
    作为来讲，在那个年代虽然自己奉献了，效果并不好。但是在当时之所以出现那种情况，就在于导演手中没有钱，很多节目如果你不来配音，要找别的配音。别的可能相对来讲配音起来工作效率和难度比较大。另外我觉得在广播电台工作过的人都有一个感受，你只要开口说话，你只要在整个节目过程当中是直播，难免错话。明明是全国体育解说员的错误笑话集转眼都安在我头上，我就成了全国体育播音员错误形象代言人。他们没有分析我的错误什么造成的，我的错误是我播1000场比赛可能有50个错误，别人播10个错误可能有8个错误。你打开电视，一个星期也能见到我6次，而且每天节目量非常大，每天都不少于3个小时。当然我们不能说放松自己的要求，对于我来讲我首先要承认犯了错误。这样你就应该允许观众指出。
    解说应该要做到活泼、丰富、风趣而多彩，风趣应该做到轻松、诙谐、幽默。解说不光是解说体育比赛，应该多侧面，甚至战士球员、教练、裁判、观众以及和体育相关的话
题。

主持人：你希望体育解说层次更深一些？

韩乔生：对。我总觉得对电视来讲，毕竟已经给观众提供了一幅画面，而且电视画面所能提供的信息是比较丰富的。作为非常有名的球员不必要絮絮叨叨给球迷、听众再去介绍。因为广播看不见画面，需要你非常详细解说。我们经常讲要给观众提供电视画面以外更多的信息，但是一定要和比赛相温和。从这点来讲区别有几个因素：
    第一，对体育解说的理解。对我来说，我没有踢过专业足球，我是一个业余球迷，我和一般的球迷相比不比他们高多少。这种情况下我需要在解说当中发挥我的作用，什么是我的作用？我的作用就是用我的语言。我的语言就是在现场解说中活灵活现、风趣幽默的文学色彩。

主持人：这个是什么时候定位？

韩乔生：其实很早就有这种要求，但是总达不到。我觉得这种感觉也就是最近两三年。我刚开始参加工作，在北京广播电台的时候，当时张之老师提出我的解说应该做到宋世雄的清晰、流离，做到快而不乱、慢而不断。这是广播的要求。作为广播解说应该是这样，要有文学色彩。同时我们的广播应该给观众感觉到像是喝一壶浓浓的茶。宋世雄老师跟我讲，要坚持清晰、流畅。我觉得过去对张之老师、宋世雄老师的观点有一种机械的理解，没有理解真正的含义。随着这么多年工作实践和积累，现在越来越深刻理解到两位前辈他们对体育解说领悟出的真谛。张之老师说过，杜甫、李白的诗词语言非常精炼，但是那些语言要做到恰到好处。你的语言形容应该做到恰到好处，而不是画蛇添足。应该跟体育比赛吻合，而不是哗众取宠、不是卖弄。我有一段相当长时间，我记得是90年前后，80年代，我有一段时间一个动作出来我可以用三四个成语，听起来向评书一样。从这点来讲，我记得宋老师曾经给我多次讲过，当年周总理在上个世纪60年代看乒乓锦标赛的时候，当时宋老师解说也是有点像我所描述的特点。总理强调说，体育解说应该实事求是，怎么打怎么说，不要把观众带到云里雾来，让大家摸不着头脑。其实在这方面来讲，包括以前在十年动乱之前，我们广播电视局长也专门有一个讲话，他说体育解说应该做到公众评述，解说当中为了表现这种文学色彩。给观众感觉就是哗众取宠，其实效果并不好。
    今天理解，宋老师他的解说词单从文字来看很口语、很直白、很直朴，并没有多么华丽的辞藻。但是他用了很多比如向相声的一些语言，包括一些象声词等等，还有京剧当中的语言都孕育到其中。这就是来源于生活。你说看老舍写的一些文学作品，都给人感觉挺直白的，但是这种直白并不是说老舍本身能力不行。还有向鲁迅先生写的文章，好象大白话，但是实际上是一个很高的作品。从这个角度来说，今天要掌握很多方面的知识，能够驾驭语言的能力，才能体现出表面的、形式上的俗语白。今天对张老师、宋老师语言有了很多的理解，最近两三年也有意识在这方面不断寻求一些突破。

主持人：大家的议论对你的震撼还是有的，当时觉得还是挺委屈的或者说情绪还是受到很大影响？在你解说这段时间有没有受到影响？

韩乔生：其实如果大家注意看我这个解说的话，可能会回忆起来，三年半时间前，韩日世界杯，我解说巴西和中国的比赛的时候，大家可以留意到我的话非常少。作为一个解说员比解说顾问还要少我相信在广播电视历史上是第一个。当时在去之前，我曾经给新浪网专门写了一封信。因为我这封信就是说给大家讲了我过去解说当中犯了一些错误。所以一石击起千层浪，立刻在网上进行大讨论，而且点击率非常高。一天之内可以达到10、20万的点击。整个世界杯特别是前半段讨论的非常多。在2002年世界杯之前，我感觉压力最大的是2000年前后那个时候压力确实非常大。比如说北大BBS网上讨论发出了为韩乔生捐款，准备让他下岗。我后来一看到消息确实挺难过的。但是后来我也看淡了，我也没有什么辉煌成就，北大都是赫赫有名的学校，能打出我的名字这也是好事。其实在这之前，在90年代前期和中期那个时候有一句话叫“好评如潮”，但是后来突然这种倒韩之声、语录声讨之声这么多，我也反思了。其实源于几个方面。
    94年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刚刚推出，工作量非常大。但是对于听众，他们今天看的节目是看一场足球，他不管你上午说没说乒乓球、篮球，这场比赛就要说好。我可以理解。我觉得这是第一。第二，当时有一个特别值得注意的情况，当时我们中央电视台一些年轻的播音员开始突然冒起来，比如黄健祥、张斌，风格的多样化使得过去吃管了炖白菜的很多球迷觉得吃腻了，必须要换一下口味。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对于我们这些播音员来说确实面临这样的情况。还有就是对于相当一部分网友、体育爱好者来讲，他们的心理悄悄发生一些变化，他们希望解说能够活泼、风趣、幽默。这几方面结合在一起，当时倒韩之声非常之大。应该说像我这种解说风格跟宋老师相比，在这种情况下，确实面临很大的压力。到了2001年应该说有所缓和了。2002年这样一封信在网上引发又引起波澜。于是乎很多报纸、媒体转载，但实际上从2002天开始我已经充分意识到这种情况，我寻找一条怎么正确引导网友、球迷思路的方法。我也是受到一些我过去韩氏语录的影响和网友再创造的影响，我感觉到对球迷来讲、对网友来讲，他们希望解说的轻松、活泼。体育应该带给大家心情的愉悦，一句广告词，我健康、我快乐。健康是身体，快乐是心理。我应该照这方面追求。这两年我特别注意在这方面积累。现在准确还是第一位。我有意识注意到使自己口误尽可能减低到最低点。不犯错误。我们体育解说都是直播，和我们现在状态一样。体育比赛你完全是辅助的，另外转播当中尽可能要做到风趣，中国的球迷宽容度非常高。在内心来讲，他对你还是一种非常的善意、关注、关切。从这点来讲，我真的也很感激广大的球迷。换句话说，今天他们对韩乔生的要求是一个风趣的、轻松的、具有幽默的解说要求，他们希望你能活泼。我现在在球迷心目当中心理定位发生了偏移，这也要感谢广大的电视观众、球迷。2002年韩日世界杯期间，大家看沈冰主持，从一般球迷角度来看，显然他可以让我们发笑。但是反过来为什么大家能够理解、接受，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大众的角色。

主持人：韩老师，我今天摘网上的听众，各有所爱说韩老师非常可爱，遇到精彩比赛这样的解说让人有点吃不消，不过遇到枯燥的比赛，韩老师还是让人很喜欢的。

韩乔生：他说这一点就象我说的，世界杯比赛，解说过多限制了气氛和环境。相反，有些比赛枯燥无味，可以随意发挥。

主持人：还有一个听众说，虽然韩老师的确让人有啼笑皆非的时候，但是仍然尊敬他的执着。还有一个听众说，韩老师的幽默现在显得有些大气了。都是一些鼓励的话。

主持人：还有一个网友说，解说者各有各的风格，听讲者各有各的乐趣，关键是要看有没有特色。

韩乔生：这个说的挺好。作为运动员也是这样。作为任何教练都喜欢有特点的运动员。从这点来讲，广播听众、网友还是说的非常对。他们都是非常善意的，我很感谢大家。其实我犯的错误，我自己认为属于十恶不赦。当然从今天来讲有这样一个通融的，让我坦白从宽的环境，让我一直存活的今天，我真的要非常感谢宽大的球迷。至少我的错误，在他们耳朵里有不少的噪音，从这一点也要向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包括2004年雅典奥运会，我去之前就公开在北京报纸发表我的态度，而且在网上发表了自己的文章。我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我就是说大家希望体育谜拿起纸和笔、拿起电脑记录。在这里我也公开告诉大家，雅典奥运会本人出错率排倒数第二。我工作量比别人不少，但是我的口误却少。当然我仍然有很错误的口误。为什么过去经常出错误，是一种思维方式。有时候脑子想的特别快，然后你又想用一个最好的表达方式，有一句话想用两种词语表达，有时候会发生歧异。对于我来讲，我觉得这也是一个感悟的过程。本身体育解说就向装修一样，是一个遗憾的过程。有遗憾很正常，但是体育解说来讲，好的体育转播解说一定是驾驭在好的精彩的比比赛之上，平淡的比赛不会有很好的解说。好的解说能够认真准备的话不多，只要有两三句特别鲜活的语言，能够刻划人的心理的语言这对大家非常重要。

主持人：这一点有没有例子？

韩乔生：其实有的语言我还是用的挺形象的、挺生活化的。比如1994年美国世界杯，中国和伊拉克进行小组比赛。当后来我就形容说中国队复赛像陪太子读书，这个话大家都记下了。接着大家说中国足球带给我们的欢乐太少太少、泪水太多太多。这些都是现场有感而发的。

主持人：刚才说了这么多年比较得意的职业比赛解说，有没有在一些解说里特别遗憾的甚至不可原谅的小错误。

韩乔生：体育比赛太多了，本身体育解说就是一个遗憾的解说。这当中也有大遗憾、小遗憾之分，比如大遗憾，去年江苏十运会，组委会有一条特殊的规定，也是体育总局2005年出台的一个新规定，就是预赛加上半决赛的成绩之和排出每个项目进入最后决赛的前八名选手。而这项规定在世界其他比赛里，国际赛场上不适用。这是中国特色。但是对于我来讲，因为涉及的项目比较多，不了解这个细节。所以当时在现场解说的时候，罗雪娟上午预赛不错，半决赛成绩出来已经排到第11了。我当时说罗雪娟无缘决赛了，她现在成绩是多少多少。现场没有出决赛名单之前我就这么报，从前八名来看没有罗雪娟，我说这是一大遗憾。现场很多记者都被我的话给忽悠了，他们立刻跑到运动员准备区采访，在这种情况下，罗雪娟教练非常沉着、面带微笑，其实这也是制定的一个战术，因为外界都不太注意这个细节，实事求是，新闻记者当中我相信90％以上的记者和我一样不了解这个情况。但是对我来讲这个错误不能原谅。因为你是体育解说，你是现场，你是唯一的用你的声音给观众报告比赛，你必须把所有的规则、包括一些特殊的条例吃透。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我先给观众作口头检查。比赛一结束我马上找到专家询问。从这一点来讲教训也是深刻的。这是十运会当中犯的一个明显的错误。我觉得这跟很多记者在比赛没有完，但结果已经发了的错误几乎一样。对于人来讲，犯错误很难避免。关键在于怎么能够避免犯同样的错误。很多人说韩乔生已经干了这么多年，从1984年进入中央电视台，已经21个年头了。今年都48岁了，对我来讲我也在考虑今后怎么样，今后如果我还在新闻媒体这个圈做新闻工作，可能我还是做体育。做体育报道我也许会从现场的解说变成更多的是在屏幕前进行解说。可能我会做一些与体育相关的体育加娱乐的节目。我觉得这可能比较适合我。

主持人：今天聊了这么多，非常感谢韩乔生老师到我们节目中。

韩乔生：感谢我们广播听众，希望大家今后继续关注我的节目。发现缺点错误就把匕首、标枪都投过来，没有关系，帮助我们把节目做的更好。今天真的非常高兴到这个节目当中。在这里祝愿广播听众在狗年和和美美，工作事业都取得丰收。就是一句话：旺、旺、旺。

主持人：谢谢韩乔生，也谢谢听众的收听，再见。

（黑匣子速记：根据电台广播即时整理，未经本人审阅）